北川少年的“余震”十年
三月初春,北川曲山,“5·12”汶川特大地震纪念馆内。
站在自己的巨幅照片旁,李阳已经长大。照片中,他为压在水泥板下的同学高高举起吊瓶,在频频余震和乱石飞溅中,这个17岁少年是一动不动的“人肉点滴架”。因为这张照片,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被称为“吊瓶男孩”。
“吊瓶男孩”李阳站在十年前的照片前。
2008年6月,在中央文明办、教育部、共青团中央、全国妇联组织开展的“抗震救灾英雄少年”评选表彰活动中,他被评选为“抗震救灾优秀少年”,两年后,被保送至上海交通大学。
和李阳经历相似的还有王佳明,因为被评选为“抗震救灾英雄少年”,当年高三的他被保送至清华大学。
时光荏苒,少年长大,李阳和王佳明不再只是“吊瓶男孩”或“抗震救灾英雄少年”,在他们的名字前,可以加上的经历有很多,是身着军装的战士、支教西藏的老师,也是一直爱运动的篮球手、拿到国奖的名校学霸。
十年之后,少年依旧,只是他们已能与那些“标签”和睦相处。毕竟,这不过是旁人所看到的一部分人生,而更多的未来,依然在自己脚下。
生活
吊瓶里的药水一滴滴流进廖波的身体,因为被整块水泥板压住,他只能以斜躺的姿势静静等待。身旁轿车大小的巨石下,还有4名同学,在不断呼救。
余震频频,少年李阳站在废墟上为廖波举着吊瓶。
对视片刻,他们没有过多交流。两个被灾难完全吓愣的少年,隐隐知道,要保存体力等待救援。远远地,有解放军官兵穿越乱石跑来,李阳举起手,大声呼救。
他没有注意,身后有相机,正将这个瞬间定格。
“后来?后来好多年哦,都叫我‘吊瓶男孩’。”坐在绵阳街头的米粉店,李阳随口道。
大学毕业后,李阳回到绵阳,去年,他拿出积蓄,在市区买了新房。努力工作、安居乐业,这位曾经的“吊瓶男孩”,已长成大人模样。
同一时间。绵阳以南,成都市区,王佳明从睡梦中醒来。转头,妻子还在安睡,怀孕四个月的肚子已微微隆起。
他轻轻起床,来到厨房做早餐。中午一过,他就要回绵阳加班,然后等到下个周末再回来。
孩子出生后,王佳明想带他去老北川。十年前,那场持续几十秒的地震,瞬间让他所在的五层教学楼下陷变成三层,累累瓦砾砖石的一二楼,很多同学被埋。
王佳明和同学徒手去刨砖块,将被压在下面的同学,用扯用抓拼命救出。一个下午,47个学生用双手刨出20多个同学。之后,他们自发修起从街道通向操场的“临时通道”,搬运遗体、安抚女生、向外转移——上一刻,还在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全力冲刺,这一刻,活着就是最大的目标。
“佳明,你车票买好了吧。”客厅妻子的家常话打断回忆。周末阳光满室,端着牛奶和面包,王佳明走出厨房,“买好了,你再多睡会儿噻。”
如是这般,结婚生子,宜室宜家,这位曾经的抗震救灾英雄少年,即将迎来新的身份。
少年
在成为“吊瓶男孩”之前,李阳被北川县城的高山流水,养育成了朝气蓬勃的孩子。他有一帮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北川县城就是这帮孩子的游乐场,他们去县城职校的篮球场打球,去小河沟里钓鱼,爬上小学后山野炊。
少年不识愁滋味,对于未来,这群北川少年从未有过太多设想。当表妹巧羽悄悄告诉李阳,长大后想去上海交大读书时,李阳正专注于手头的“野豌豆”,那是一种掰开后能吹响的野草,“上海,应该很远吧。”他回应着。
王佳明的性情和李阳完全不同。从小,他就是一个沉默、内向而懂事的孩子。老家小坝乡巩固村,距离北川县城有两个小时车程。父母都是农民的王佳明,早早担负起帮衬家里的担子。每天放学后,他要照顾弟弟,去后山捡柴,早上出门前,还要把全家的早饭做好。
“那时我就知道,读书是唯一的出路。”在北川中学,王佳明玩命地学习,高三时已稳稳名列年级前五。
一个是澄澈无忧的家中老幺,一个是踏实懂事的农家长子。他们的命运,原本应该如同北川县城外缓缓流过的湔江一般,波澜不惊,却在地震的瞬间,被汹涌裹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