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伤”是不可小视的大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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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4-04 17:40
来源:互联网

我读俄国作家契诃夫的短篇小说《哀伤》,被这冷艳而悲惨的故事打动了。看似很小的故事,却涵盖了镟匠格里高里·彼德洛夫不凡的一生,写出了小人物的“大”人生,这是自然情境与人物心境完美融合的典范杰作。人生中良性发展的机会本来就不多,有人甚至一生偶遇一两次,或终生与之失之交臂,人们在遭遇不可逆转的悲剧时,必然想重振精神,重走人生,然而时间之舟已把他载至暮年,来日无多,一切已来不及了——难道这样饱含哲理的人生是小意境么?

这篇小说告诉我们,“哀伤”是不可小视的大人生。大师这支冷静的笔,写活了镟匠格里高里·彼德洛夫的精神走向,让读者心灵为之震颤,产生了与小说人物同来承受命运苦难的共鸣。作家捕捉主人公情绪的瞬间变化,沿着“职业、沉重、悔悟”的精神线索“掘”下去,镟匠格里高里·彼德洛夫的悲剧即在无意间形成了。看上去这故事并不完美,却恰恰成全了小说的艺术美,其创作技巧抵达了无人企及的高度。契诃夫实现了深掘人生,解构命运的“真”和“痛”的目标,其小说贵在让读者参悟人物精神巨痛的同时,又冷静地葆有暖色:即将落山的太阳也是温暖的。

契诃夫的中篇名著《黑修士》,也昭示了同样的道理:人的精神不能陷入荒芜。培育人类精神成长的只能是人和社会,人生若离开这两者,即可能堕入庸俗人生,成为行尸走肉。主人公柯甫陵一类的年轻人,自甘待守田园、苟残人生地活着,是失却了精神含量的昏然人生,其精神有待重塑。通过柯甫陵的故事,契诃夫告诉青年人:无良好精神作支撑的生活,人与动物就没了区别,那是活着,而非生活,这如同星月在宇宙间没有运行轨迹,丧失了创造激情,丧失了闪亮瞬间,丧失了乐于甘苦,生活于他而言,即等于关闭了所有灵光闪耀的门,这种人生如漫漫长夜,如紧锁自由的铁窗,若不去全力冲破,必然被湮没。契诃夫找到了“黑修士”柯甫陵这个虚而又实、性格扭曲的人物,找到了“这一个”的最佳支点。这篇小说是契诃夫独具思想深度的小说之一,可同《第六病室》相媲美,透视生活如火眼金睛、黑白分明、一语破的。

契诃夫的另一名篇《渴睡》,容量可当长篇看,这不是虚夸推崇,其精妙处在于巧用小女孩保姆瓦尔卡渴望睡觉的“主体情绪”,顺向引出其精神走势,重点烘托出现实世界的冷酷,家庭贫困,命运孤苦,同孩子期盼美好的主观情绪形成强烈冲突,让读者看清了贫困生活,对孩子纯净心灵的绞杀过程。作家围绕着瓦尔卡生理上欲睡不能的困惑,用悲悯的文字寻找其精神跌落的必然性,小女孩被困境挤压的悲剧之源,就是现实中不允许她有自己的个性、自己的自由,而当其肉体难承重压时,精神和命运的悲剧,即在遂不及防中降临了。瓦尔卡担心自己真睡着了,会被主人殴打,便强制自己不睡觉,相反摇篮中主人家的娃娃却睡得极香极甜,这对困乏难耐的13岁女孩而言是不能逾越的诱惑,于是作家描述了孩子凄美的幻想:“她看见乌云在天空互相追逐,跟孩子一样地啼哭。可是后来起风了,云散了,瓦尔卡就看见一条宽阔的大路,满是稀泥;沿了大路,一串串的货车伸展出去,背上背着行囊的人们在路上慢慢走,阴影摇摇闪闪;大路两旁,隔着阴森森的冷雾可以看见树林。忽然那些背着行囊、带着阴影的人倒在烂泥地上。 这是为什么? 瓦尔卡问, 睡觉,睡觉! 他们回答她。他们睡熟了,睡得好香,乌鸦和喜鹊坐在电线上,像娃娃一样地啼哭,极力要叫醒他们。”这并非直观写女孩的感觉,而是借助奇特想象来增厚那无以摆脱的渴望,小说营造气氛集中在“疲劳”上,集中在难以遏制的“渴睡”上,这为瓦尔卡怪罪摇篮里的娃娃埋下了“伏笔”,这动态推进式的描写像层层“剥笋”,直到女孩精神崩溃、悲凉情致无以伦比时,作品艺术感染力即刻顿增百倍。这类看似“无故事”的小说,支撑全篇的是情绪回环与延伸,契诃夫恰是这类创作的高手,文字间彰显着其短篇巨匠的才华,这种极致氛围把小说推向高潮。这个绝妙短篇并非“短见”,它饱含了特定环境中的宏大精神世界——“小”里淘金——这是契诃夫小说的魅力,只有大师能为之。

netea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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