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学术笔谈】
有学者认为生活美学的提出是20世纪中国美学发展的必然结果:20世纪的中国美学,从对西方超功利美学的引进开始、到美学大讨论中对人的实践的讨论、再到生活美学的兴起,这一美学史的发展表明美学在不断向具体的、活着的、小写的人落实和生成。从美学史角度对生活美学的这个历史定位,笔者基本赞成,那么,生活美学为何在新世纪得以全面出场呢?
时代境遇:以“美生活”来提升“好生活”
当今中国社会与文化的变迁,民众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构成了生活美学得以兴起的历史背景。我们所追求的美好生活应该包括两个维度:一个就是“好生活”,另一个则是“美生活”。好的生活是美的生活的现实基础,美的生活则为好的生活的升华。好的生活无疑就是有“质量”的生活,而美的生活则是有“品质”的生活。
生活美学就是要以“美生活”来提升“好生活”,以有品质的生活来升华有质量的生活,并对人民大众进行生活美育的普及。生活美育则是生活美学的逻辑推演,生活美学通过生活美育得以落实。如今,越来越多的从事茶道、花道、香道、汉服复兴、工艺民艺、非遗保护、游戏动漫、社区规划等领域工作的人士,都积极融入生活美学的潮流中,并在各地传播着美学美育观念。
实际上,“生活美学”,不仅是一种关乎“审美生活”之学,而且更是一种追求“美好生活”的幸福之道。前者之“学”是理论的,后者之“道”则是践行的,二者恰要合一,这就是美学上的知行合一。
整个东方美学,从根源上也是一种“生活美学”。东方美学不仅是可“知悟”到的人生智慧,更是诉诸“践行”的现世传统。这是由于,西方美学曾经更关注艺术,东方美学却早已聚焦生活。有趣的是,“东方美学”这个词却不是东方人提出的,法国历史学家雷纳·格鲁塞在1948年《从希腊到中国》中最早用过,而后才有东方对自身美学传统的“自觉意识”。由此,也形成了最初的“比较意识”,一说“中国美学重‘形’,日本美学重‘色’,而韩国美学重‘线’”。但实际上,真正连纵起整个东方美学的内核乃为“生活”,它们皆为一种倡导生活化的“生活美学”。
东方生活美学关注审美与生活之间所具有的“不即不离”亲密关系,注重在日常生活中体味生活本身的美感。中国的“生活美学”就可以代表东方传统,这种传统就是一种始终未断裂的生活传统。中国古典美学作为最“原生态”的生活审美化传统,形成了一种忧乐圆融的中国人的生活艺术。
生活美学:审美与生活不即不离
审美与生活的不即不离,就是一种既不接近亦不疏远的关联。中国生活美学,就是强调审美与生活之间如此的关联,这里的“生活”,乃是中国人自己的“生活”;这里的“美学”,也是中国化的“美学”。
生活乃是“生”与“活”的合一,生与活有别,生只是生物性的,动植物均有生,但只有人才能活。每个人都要“生”,皆在“活”。在汉语的语境里面,“生”原初指出生、生命以及生生不息,终极则指生命力与生命精神,但根基仍是“生存”。“活”则指生命的状态,原意为活泼泼地,最终指向了有趣味、有境界的“存在”。明末清初著名画家石涛所说“因人操此蒙养生活之权”当中的“生活”,正是此义。中国人所理解与践行之“生活”,所言说的就是鸢飞鱼跃那般的存在,有着鲜活的内涵与践履途径。
人们不仅要“过”生活,要“活着”,而且要“享受”生活,要“生存”。按照法国哲人列维纳斯的主张,在西方世界,对古人来说,存在指的是“事物”;对现代人来说,存在指的是“最内在的主体性”;对当今的人们来说,存在指的则是“生活”,也就是一种与自身、与事物的直接私密关系。在此意义上,中国人其实早就参透了生活的价值,由古至今都生活在同一个现世的“生活世界”当中,而不执于此岸与彼岸之分殊,这就是中国人的大智慧。
人们不仅过日子,而且还在“经验”着他们的生活,绝大多数人的生活是始终不离于感性的。列维纳斯还说过,所有的享受都是“生存的方式”,但与此同时,也是一种“感性”存在。“美学”这个词原本就是感性的意思,美学作为学科之本意就是“感性学”。但在中国,却将“感”学之维度拓展开来,从而将之上升到“觉学”之境,而这“感”与“觉”两面恰构成“不即不离”之微妙关联。因此,中国的“美学”,就不仅是西学的感性之学,而且更是一种感性之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