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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麦郎:喧嚣的孤独(3)

  如今,《我的滑板鞋》在豆瓣的评分高达8.4分。网友“小海”认为这首歌“就像坐稳了匀速的电动车,突然跨上狂躁的野马一样,也许会有那么一小段儿让我们感觉无法承受,而很快随之而来的,就是从未有过的快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各大音乐播放器上,关于庞麦郎的评论从2014年、2015年的大面积嘲笑,逐渐演变为对他常年努力和草根出身的同情,而那歌词中切中人心的真实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月光下跳舞的滑板鞋,马路上熟睡的乞丐,摩的飙车,都不是坐在家中的词作者能够写出的视角。窦文涛、萧敬腾等名人也都在各种场合表达过对《我的滑板鞋》的喜爱。

  梦醒

  3月13日晚上,就在庞麦郎入院治疗的新闻正在发酵的当口,庞麦郎的经纪人白晓决定和《中国新闻周刊》聊聊他眼中的庞麦郎,但很多事,他只说了一个开头就自动打住,“我其实什么都不想说,我只想给他弄一个好的治疗条件”。

  2014年7月,在华数公司的推广下爆火的庞麦郎立刻体现出了不服从:当月他就开始失踪、毁约、私下接演出,不听安排。据庞麦郎自述,不服从的原因是,签下的合约当时自己都没看过内容,“二八分成”“解约金800万”等条款也极度不公平。2015年9月,华数公司将庞麦郎告上法庭,对违约行为索赔60万,庞麦郎没有应诉。此后,他遇到了后来的经纪人白晓。

  在2019年对“真实故事计划”的自述中,白晓称,2015年秋天,在西安一家录音棚工作的他见到了庞麦郎。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自己当初被庞麦郎吸引,感觉这个人“挺好玩的”,而且有一些文学价值。白晓也是一位酒吧歌手,喜欢民谣,最喜欢的歌手是莱昂纳德·科恩和鲍勃·迪伦,还自费出版过诗集。他决定帮助庞麦郎到全国各地开演唱会,让他专心唱歌,两人开始合作。

  6年相处中,白晓对庞麦郎的精神状况并非没有怀疑。早在2016年他就开始阅读心理学相关的书籍,想搞清楚庞麦郎是不是有心理问题,但通过观察,觉得疑似症状很轻微。

  2016年,庞麦郎在杭州著名的Livehouse“酒球会”举办“旧金属绝版演唱会”,来了200多个人,听起来境况不错,但也有人揭发他“假唱”。到了2017年,庞麦郎的一次Livehouse演唱会,观众甚至只有7个人,成为媒体笑谈。在一部记录2018年庞麦郎在北京演出的影像中,他对票房低且分不到足够演出费这件事很失望,而每当“演出7个观众,14个保安”这种标题一出,又会再次刺激庞麦郎原本脆弱的心理。此次庞麦郎入院后,庞德怀对几家媒体说起,庞麦郎生病可能是由于歌手事业遇阻,“压力大”。白晓和身边的人曾经尽力安慰他、鼓励他,然而没有什么效果。他对这些用他过去单纯的生活经验无法解释的挫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2017年以后,短视频时代来临,新生代“网红”陆续出现,庞麦郎和白晓也计划着要拥抱时代,他们一起运营抖音账号,偶尔还会发一些风格幽默的短视频,庞麦郎在视频中表现得听话而配合。但比起动辄上百万点赞的其他网红而言,他的状态依然格格不入。

  庞麦郎和白晓也尝试直播卖货和生产创意周边,甚至考虑过卖家乡特产核桃馍维持生计。淘宝店上售卖的庞麦郎联名帆布鞋的售价高达499元到1899元不等,但销售数字只有个位,有买了鞋的听众善意地留言支持,说希望庞麦郎能够维持好自己的生活,继续学习音乐创作。在和白晓的巡演中,一些演出商、观众也对着镜头表达了对庞麦郎的喜爱。但另一方面,对庞麦郎的攻击仍然无处不在,甚至连买了他鞋的人也会在庞麦郎入院之后,被另外一群淘宝买家留言嘲讽“考虑(去)精神病院吗”。

  这些年来,庞麦郎的经济状况日益变差。在纪录片中,庞麦郎对吴克群承认,当初他挣到一些钱后没有用来改善家境,大多用来做音乐,因为制作每首歌要花五六万元。而2020年新冠疫情之后,现场演出市场惨淡,也让白晓和庞麦郎更加难以为继。这两年,白晓多次表示自己已经欠了债,无力做任何事业。

  如今,庞麦郎的百度贴吧人数寥寥,连吧主都没有,与他有关的、最热闹的社区还是豆瓣《我的滑板鞋》词条下的评论和各大音乐App的评论区,有人觉得他的词曲“比小鲜肉高明多了”。在《旧金属》里,他用那种直白的嗓音唱着:我想告诉世人我只相信真理,我不喜欢的卑微我不想再继续。有人评价:这不是普通人的一声呐喊吗?但现在,庞麦郎只能住在医院里,除了家人,没人能见到他。他或许一直就是个普通人,莫名其妙地成名,企图挣扎着改变命运的轨迹,但最终又顺理成章地跌坠。

  《中国新闻周刊》2021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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