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他乡”的她们,蕴藏着国产剧表达的开阔地带
——电视剧《我在他乡挺好的》观后
赵彤
“她力量”的显见度已然是社会生活的重要现象。从生活到创作,“她故事”“她经济”相辅相成,不仅能提供强大的购买力,也能提供强大的收视率。诸多“她故事”中,随着现实中越来越多年轻女性离开家乡到大城市打拼,以移居处境为背景的国产剧渐成气候,俨然形成了以“奋斗在他乡”的女性群像为主体的“她青春们”叙事体系。在这个体系内,即便从《欢乐颂》(2015)为起点,我们也先后看过了《青春斗》《正青春》《三十而已》《二十不惑》《北辙南辕》等。
《我在他乡挺好的》是这个体系中最新的款式。
归纳漂移中的“她青春们”的叙事特点,大概有以下几项。作为主角的女性群像数量大于等于三,而小于等于五;她们的年龄分布在22岁至35岁之间;她们从事的职业基本上都属于白领,都在公司里,绝无“体制内”;剧情展开的空间集中于“北上(广)深”,一线以下城市未见。她们的故事围绕着由房子、位子、面子、男子、孩子构成的日子,一方面相濡以沫抱团取暖,一方面龃龉不断唇来齿往,构成了剧情的主体。看完《我在他乡挺好的》,再来琢磨“胡晶晶”的名字,其中的月旁累日恐怕是有所象征的。
与此前漂移中的“她青春们”的故事不同,《我在他乡挺好的》里的主角们的组合方式,不再像《欢乐颂》那样,采用来自五湖四海又偶成邻居的方式;也不像《三十而已》那样,采用本地人与移居者偶识成友却职业有别的方式。它采用的是“组团旅行”的方式,让四个来自吉林白山市的老乡+闺蜜+亲戚散在北京各处。
他乡因故乡而存在,因老乡而鲜明。“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句老话里本身就蕴含着可挖掘的故事。鉴于源远流长的、兼具集体、伦理和裙带色彩的“老乡意识”至今仍在,还起作用,则《我在他乡挺好的》在众多关于“她青春们”的创作陆续出现后,围绕“老乡”开掘漂移者的故事,力图勾画在现代都市陌生化社会中、乡土共同体及其成员的命运,这个角度在近年来是少见的。
“老乡”意味着彼此之间有着共同的出发点,却并不能决定“老乡们”具有相同的目的地,也不能决定她们在不同的主观选择与客观条件下,做出一致的选择。因为,“老乡”如同一只手掌,但手指却各有短长。
故乡,在《我在他乡挺好的》中,与胡晶晶、乔夕辰、纪南嘉和许言记忆里的形象和色彩是近似的,是中学时代同窗同行同乐无忧无虑的样子。而且,在剧情的回溯场景中,没有她们的父母出场。这种少女般的故乡,是她们个人史中被定格了的故乡印象。但在剧情的顺序场景里,故乡,已远非她们记忆中的模样,这里有年迈絮叨的父母、变了样子的街道、发达的洗浴业、依然的家乡菜,以及与留在家乡的老同学难觅的话题。这个故乡,一个与时俱进的故乡,近切又陌生。
《我在他乡挺好的》通过回忆与目睹场景的对比,不仅辩证了“故乡”,还在辨证着北京这个“他乡”。这里固然有逼退乔夕辰的房东、入室盗窃的小偷、踩人求晋的苗苗,但更有在办案之余问候胡晶晶“生日快乐”的警察,搬运之外主动修好箱轮的搬运工,明辨是非的总监……这里既有“渣男”林睿,也有“暖男”欧阳。在剧情的开端,胡晶晶侧后方的写字楼占据画面大半,其半露的轮廓棱线如锋利的刀刃,剧中纪南嘉从办公室向外眺望,北京的一座座楼宇像她事业的支柱,而在剧情结尾出现的长城景象中,既有方正的烽火台、垛口,又在曲折的坡道和绵延的城墙之中显示出蜿蜒的曲线。
在《我在他乡挺好的》里,对“故乡”和“他乡”的辨证演绎,都是为辨证“她青春们”的选择,做铺垫和打基础的。如结局所揭示的,四个女子中,胡晶晶作古,许言返回故乡,乔夕辰和纪南嘉留在北京。前两者,可以说是“离开北上广”一派的代表,尽管胡晶晶采取了非常极端的形式。后两者,则可以说是“扎根北上广”,或者说力图超越、不畏惧“大都市高压”的一派。作品的画外音叙述均以乔夕辰视点展开,她的职业故事、她的情感故事,她对北京的情感和对简亦繁的情感,恰如这句诗——若我爱你,“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我在他乡挺好的》是乔夕辰给漂移中的“她青春们”的结论,如同安迪在《欢乐颂》中表达的心声,如同王漫妮在《三十而已》中做出的判断。